王文超：为圆年少梦 画数万株洲人

　　▲王文超下笔有神，胸有成竹 记者 张媛 摄

　　▲王文超经常在芦淞市场画速写，人来人往的市场群围观的自然会很多 记者 张媛 摄

　　◆记者 赵露

　　在热闹繁华的服装市场商圈，你一次急匆匆地赶路上班，抑或一个闲暇周末的逛街购物，又抑或你只是其中一个吆喝叫卖的小贩子，你瞬间的一个不经意举动，都有可能落入一位75岁老人的眼中。

　　老人名叫王文超，除了恶劣天气外，每天早上会准时出现在芦淞服装市场商圈，坐在自己制作的画夹前，记录着这里每天穿过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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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人画面瞬间消逝

　　只有画画才能记录

　　1940年，王文超出生在距离齐白石老家不足百里的村庄，这个位于湘乡市两条河流交汇处的村子，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因为许多长沙官员、富人为了躲避战乱顺着水路迁徙以及便捷的水路运输，一度发展成了小集市。小集市内应有尽有，修钢笔的工匠，乡村罕见的牙医，以及茶馆、旅社等。

　　在集市长大的王文超，和别的孩童不一样，不喜欢文学诗歌、玩具杂耍，而是迷恋上了当时被认为是不务正业的画画。他走街串巷，打听收集着齐白石的故事，一些故事时常缠着大人讲上几遍。

　　王文超最难忘的一次经历，是爬上了父亲经营店铺的门匾上，从未见过火车的他，凭着自己的想象，在木质的门牌上画了一个他最喜爱的小火车。

　　1957年，也是齐白石老人过世的那年，小集镇因为河流的改道逐渐走向衰落，这一年，王文超从小集市来到株洲求学。这次株洲之行，让他最喜爱的小火车不再只是出现在他的想象和画上，而是走进了他的生活。火车的印记在株洲随处可见，王文超见证着这个火车拉来城市的飞速发展。

　　株洲的繁华让每每回小集镇的青年王文超都异常失落，码头的工人回村种田了，街道上的人开始变少了，店铺搬迁不见了。最让王文超不舍的是，集市里的一个建于明朝的佛堂，也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推平消失。王文超无力去挽回，便静静地坐在河边，将记忆中的建筑在画中复原，用铅笔记录着家乡的落寞萧条。

　　作画本是在安静氛围中最佳，但受年少时热闹的小集市影响，从2010年开始，王文超便一直在株洲最热闹的芦淞服装市场群里作画。他速写的对象，有妙龄女郎，有拉二胡的歌者，带孩子的夫妇，有卖烧饼的小贩……

　　“有一次，看到一位妇女带着一个孩子，吃力地背着一个大包，当时觉得这个场景很温暖，打动人心，就想画下来，但当时下笔慢了，就错过了。”王文超至今还为那次错过懊悔不已。他说，人的一些能打动人的举动瞬间消逝，即便有相机也捕捉不到，只有画画才能记录下来。

　　记者在智超服装城门口见到王文超时，他正专注地盯着迎面走来的几位背包工，他提笔轻盈，只用了几秒钟便在摊好的画纸上把这几位行色匆匆的背包工画得栩栩如生。看到有人围着看画，他只是笑笑，只顾打量自己的画。有人问他为什么在此作画，他说：“只图好玩，这里人多，便坐在这里画了。”

　　已经75岁的垂暮老人，依旧无法忘却童年时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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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画了数万个株洲人物

　　其实早在2006年，王文超就开始到神农公园里画画，后来听人说芦淞市场群人更多更热闹后，才把主要据点转移。记者在他的家里看到，用大塑料袋包裹好，叠起来堆放在窗檐的绘画作品，足有一米高，这还未包括放在杂物房和已经遗失的作品。

　　作品几乎全是人物素描，王文超说，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学美术的人，几乎都是以人物为主。

　　这些作品大多在神农公园、中心广场或者芦淞服装市场群完成，加起来不下一万幅，每幅画均有几个人物，因此可以推算，王文超画了数万个株洲人物。王文超告诉记者，最初画画是因为退休后，相识的很多老人到神农公园跳舞、唱歌，他均不擅长，于是就坐在旁边画画。

　　“现在画画，比我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美好。”王文超说，因为画画，父亲反感了他一辈子。即便父亲已经离世，但王文超依旧还有些怨言。

　　作为小集市上的商人，父亲只希望王文超能跟着学做生意赚钱，画画在当时甚至是旁门左道，一直极力反对王文超。“我一直记得父亲不准我画画的那个眼神，无法形容的眼神，甚至现在想起来都好怕。”王文超说，父亲在时，他只是偶尔偷偷地拿起笔想象画画时的样子，不敢跟人交流，更不敢在纸上画画。

　　到株洲二中求学时，在学校念完高一的王文超就被父亲叫回了家，希望他跟随经商，王文超只能辍学。

　　工作后，能写会画的王文超被任命为大队宣传员，负责在墙上写大字报和画画。机缘巧合下，王文超得以被推荐到湖南艺术学院接受专业训练，但去了没多久，父亲再次把他拉回了家学做生意，父亲告诉他，“画画又不能吃饭，还到处丢人现眼。”

　　“他还说没钱供我读书，但我读书根本就没花钱。”王文超依旧有些愤愤地说。

　　虽然在艺术学院的时间不长，但王文超受到一批国内高水平画家的教导和影响，这让他第一次意识到，画画不是大字报，也不是阶级斗争，而是艺术。

　　艺术追求的思想上有了质的飞越，没想到却在文革时期被打成“保皇派”，和一群“走资派”一起关在牛棚里。从艺术学院回来后，王文超被分配到了株洲洗煤厂，在工会担任宣传员。王文超说，只会画画的宣传员根本就没有地位，人见人骂，当时恨不得自己是个工人。

　　后来又转调到了洗煤厂的子弟学校做美术老师，同样不受待见。一次他带领学生到校门口写生，没想到却有人开着卡车朝他冲过来，声称要把他撞死。“在学校教画画已经够丢人了，还带着学生到外面来伤风败俗!”

　　改革开放后，王文超所处的绘画环境有了好转，但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年代，美术并不受重视，甚至很多学校的美术老师都是由语文、数学老师兼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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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立下誓言，这辈子要画出个名堂

　　2000年，王文超从学校退休，着手帮子女创业。直到2006年，再无其它包袱的王文超重提画笔时，才想起了年少时的梦想。

　　“年轻时立下的誓言，我这辈子就要画出个名堂。”王文超说，父亲一直认为画画是没用的，但我要证明它是有用的。“虽然他去世了，但是我的婶婶、叔叔、那些堂兄弟还在，他们一辈子都和我父亲一个观点。我就是要向他们证明，画画不是不务正业，也可以有前途。”

　　但人已到暮年，即便在美术中执着了大半辈子，在坎坷中成长的王文超已难以取得重大的成就。王文超坦言，“我知道这辈子几乎已没有希望去实现梦想，但坚持能做下去就足够了。我今天画的比昨天的好，这个月比上个月好，今年的画比去年的好，一直就有进步，我就不再有遗憾。哪天走不动了，我也要买个轮椅，继续画。”

　　多年在芦淞服装商圈作画，王文超时常会和一些服装老板有接触，他知道了现在的服装生意没有以前好做，市场群里的人比以前少了一些。

　　但和年少时生活的小集镇一样，王文超用画记录了它的繁华到衰落的变迁之路。正在跟随市场转型升级的芦淞市场商圈，未来不知如何，但里面生活着的那些人那些事，也会在王文超的画中，一个个讲述。